繁花散尽,情为谁伤精选章节

小说:繁花散尽,情为谁伤作者:重生篇章更新时间:2025-04-16 05:11:26

初春的陇西郡,山花初绽,细雨绵绵~

鹿清竹站在檐下,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,心中百感交集。

她是陇西郡守府上的绣娘,以一手精湛的绣技闻名于此,今日却因一场意外的相遇而心神不宁。

清竹姑娘,听闻你的绣技已无人能及,今日得见,果真名不虚传!

身后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!

鹿清竹回首,见是昨日在集市上遇见的那位公子——谢沐白。

他一身白衣胜雪,面容俊朗,唇边含着浅浅笑意,却掩不住眼中的几分疲惫。

谢公子过誉了,清竹不过是略懂皮毛罢了。

鹿清竹行了一礼,声音清澈如泉水。

姑娘不必谦虚!

谢沐白走近几步,昨日见姑娘所绣的'春山晓雾图,那雾气缭绕之态,山色渐变之美,实在令人叹服!

可否请姑娘为在下绣一幅'归雁图?

鹿清竹微怔:"公子为何独爱'归雁图'?"

谢沐白望向远天,眸光微黯:"雁归有时,人归无期。清竹姑娘若能答应,在下感激不尽。"

公子言重了,清竹定当尽力而为。

雨丝渐密,檐角的水滴串成珠链,滴落在石阶上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
谢沐白撑起一把油纸伞,递向鹿清竹:"雨大了,送姑娘回去吧。"

伞下的空间狭小而温暖,清竹莫名感到一丝心悸。

她不知道,这场初春的相遇,将会如何改变她平静的生活。

2

清竹,你可知道他是何人?

绣坊里,好友柳思卿神色凝重地看着她。

鹿清竹手中的针微微一顿:"不过是一位客人罢了,要我绣一幅'归雁图'。"

他是谢家的三公子,谢沐白。

柳思卿压低声音,谢家世代为官,势力庞大,但前年因与丞相府交恶,满门被流放边关。

谢沐白是唯一活下来的人,如今虽被允许回京,却已家破人亡。

鹿清竹的手微微颤抖:"所以他要的'归雁图'..."

是啊,雁有归处,他却已无家可归。

柳思卿叹了口气,你与他交集过多,怕是不妥。

郡守大人与丞相府交好,若知晓此事...

鹿清竹垂下眼帘:"我明白了。"

然而命运的齿轮已然转动。

接下来的日子,谢沐白时常来访,每次都带着不同的故事和诗篇。

他博学多才,言谈间透着温润如玉的气质,渐渐地,鹿清竹发现自己已无法自拔。

今日带了什么故事给我?

一日午后,鹿清竹一边绣着归雁图,一边问道。

谢沐白轻笑:"今日不是故事,而是一首词。"

他清了清嗓子,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

清竹觉得如何?

鹿清竹指尖一痛,不慎被针扎破,一滴鲜血落在雪白的绢布上,如同一朵绽放的红梅。

清竹!

谢沐白连忙取出帕子为她包扎,关切之情溢于言表。

我无事。

鹿清竹勉强一笑,心却已乱如麻,只是这词太悲,不适合今日明媚的天色。

谢沐白神色黯然:"此词是家父生前最爱,如今吟来,心有戚戚。"

鹿清竹不忍,轻声道:"沐白,往事已矣,不如从头来过。"

谢沐白望着她,眼中有光亮闪烁:"若有清竹相伴,沐白愿意重新开始。"

这一刻,两颗心的距离从未如此接近。

然而,他们不知道的是,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。

3

鹿清竹,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?

郡守夫人柳氏面色阴沉,声音如寒冰,与谢家余孽往来甚密,你是要给郡守府招祸吗?

鹿清竹跪在地上,头垂得很低:"夫人明鉴,清竹只是奉命为谢公子绣一幅'归雁图',并无他意。"

无他意?

柳氏冷笑一声,全府上下谁人不知你与那谢沐白来往密切?

今日丞相府来人,言谢沐白有谋反之嫌,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?

鹿清竹心如刀绞:"谢公子绝非此等人,他只是..."

住口!!!

柳氏厉声打断,你一介绣娘,岂能了解朝堂之事?

即日起,你不得踏出绣坊一步,更不得与谢沐白有任何联系,否则,休怪本夫人不念旧情!

回到绣坊,鹿清竹泪如雨下。

她知道,谢沐白家族的冤屈从未昭雪,而今他自己又成了被猎杀的对象。

清竹,你还好吗???

柳思卿担忧地问道。

鹿清竹擦干眼泪:"思卿,你可否帮我传个信给谢公子?就说..."

她顿了顿,就说我不能再见他了,请他保重。

柳思卿神色复杂:"清竹,你当真喜欢上他了?"

鹿清竹苦笑:"或许是吧,可这又有什么用呢?"

然而事与愿违,当晚深夜,一封信笺从窗缝飘落进来。

鹿清竹颤抖着展开,只见上面写着:"清竹,我知你处境艰难。然事已至此,我不能坐以待毙。三日后的灯会,我将揭露当年真相,为家族洗刷冤屈。若有不测,望你珍重。生死相许,白。"

鹿清竹心如刀割,她深知谢沐白此举凶多吉少,却又无法阻止。

她只能日夜赶工,终于在灯会前完成了那幅"归雁图"。

灯会之夜,鹿清竹冒险溜出府邸,混入人群中寻找谢沐白的身影。街上张灯结彩,人声鼎沸,却无法掩盖她内心的忐忑。

清竹姑娘。

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鹿清竹转身,见谢沐白一袭素衣,面容清癯却目光坚定。

归雁图绣好了。

她将包裹好的绢布递给他,你真的要...

谢沐白接过,轻轻握住她的手:"清竹,有些事情,不做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。今晚过后,若我安然无恙,可否请你..."

话未说完,一阵嘈杂声打断了他们。

只见不远处,一队官兵举着火把冲了过来。

清竹,走!

谢沐白脸色大变,拉着她就要逃离。

站住!

谢沐白,你涉嫌谋反,还不束手就擒!

为首官兵厉声喝道。

鹿清竹心如死灰,她知道,这一切都结束了。

4

烛火摇曳,审讯室内寒气逼人。

鹿清竹,你与谢沐白密谋叛乱,证据确凿,你可知罪?

陇西郡丞冷声质问。

鹿清竹跪在地上,全身湿透,脸色苍白:"大人明鉴,清竹与谢公子并无密谋,只是受托绣一幅'归雁图'而已。"

还在狡辩!

郡丞拍案而起,谢沐白已经招认,你二人密谋三月有余,图谋不轨!

不可能!

鹿清竹抬头,眼中满是不可置信,谢公子绝不会认下莫须有的罪名!

郡丞冷笑:"是吗?那你听听这是谁的声音。"

他挥手示意,侧门打开,两名狱卒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走了进来。

沐白!

鹿清竹失声叫道,心如刀绞。

谢沐白抬起头,嘴角溢出血丝:"清竹...对不起..."

现在还有何话说?

郡丞冷笑,谢沐白已经招认,你们密谋刺杀朝廷命官,意图颠覆朝纲。

按律当斩!

鹿清竹泪如雨下:"大人,若要治罪,清竹一人担之,与谢公子无关!"

清竹,不必如此。

谢沐白虚弱地说,我已无路可走,但你不同。

只要你认罪,指认是我逼迫于你,或可保全性命。

我不会这么做!

鹿清竹坚决地说。

谢沐白眼中满是痛苦:"清竹,听我一句劝。我家冤屈已无法昭雪,我也命不久矣,但你还年轻..."

够了!

郡丞打断道,既然你们都不肯老实交代,那就一起关进大牢,明日午时问斩!

牢房阴冷潮湿,墙角的蜡烛将要燃尽。

鹿清竹和谢沐白被关在相邻的两间牢房,铁栏杆将他们分隔开来。

清竹,对不起。。。

谢沐白靠在栏杆边,声音沙哑,我本想为家族讨回公道,却连累了你。

鹿清竹摇头,泪水在烛光下闪烁:"沐白,你无需道歉。我从未后悔认识你。"

谢沐白伸手穿过栏杆,轻轻握住她的手:"若有来世,我定会好好保护你,不让你受半点委屈。"

沐白...

鹿清竹哽咽,正要回答,牢门突然被打开,柳思卿匆忙走了进来。

思卿?你怎么来了???

鹿清竹惊讶地问。

柳思卿神色紧张:"时间紧迫,我已贿赂了狱卒,你们可以逃走了。"

这...这怎么可能?

谢沐白难以置信。

柳思卿解释道:"我父亲曾是边关将领,与谢将军交情甚深。得知你们被陷害,他托人送来了这个。"

她递出一枚令牌,持此可出城西门。

出城后有人接应,送你们去安全之处。

谢沐白接过令牌,眼中闪烁泪光:"柳将军大恩,沐白没齿难忘。"

快走吧,天亮前必须出城。

柳思卿催促道。

鹿清竹紧握谢沐白的手:"我们一起走。"

谢沐白却摇了摇头:"不,清竹,你不能跟我走。"

为什么?

鹿清竹不解。

谢沐白痛苦地说:"我已是必死之人,若你随我逃亡,将成为朝廷通缉的要犯,一生都要东躲西藏。我不能让你承受这样的苦难。"

我愿意!

鹿清竹坚定地说,没有你,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?

谢沐白深深地看着她,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感:"清竹,听我一句。你还年轻,还有大好人生。而我...我必须走这条路,为家人讨回公道。我们的路,不该是一样的。"

鹿清竹泪流满面,知道无法动摇他的决心。

最终,在柳思卿的催促下,谢沐白轻吻了鹿清竹的额头,转身融入了夜色中。

保重。

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。

5

清竹,喝药。

柳思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,关切地看着床上的鹿清竹。

自谢沐白离开后,鹿清竹因郡守夫人的求情免于一死,但被贬为府中最低等的使唤丫头,每日做着最粗重的活计。

加之心力交瘁,一场大病卧床不起。

思卿,有谢公子的消息吗?

鹿清竹虚弱地问道,这已成为她每日必问的问题。

柳思卿叹了口气:"清竹,你已经问了整整一年了。我说过多少次,谢公子已经离开陇西,远走高飞了。你..."

我知道他还活着。

鹿清竹倔强地说,他答应过我,会回来的。

柳思卿无奈地摇头:"喝药吧,好好养身子。对了,郡守大人有意将你许配给县尉张家公子,你..."

我不会嫁人。

鹿清竹平静地说,"除非谢沐白回来娶我。"

柳思卿急了:"清竹,你不能这样!谢沐白已是朝廷通缉的要犯,他不可能回来的!你这是在毁自己的一生啊!"

鹿清竹闭上眼睛:"我的命是他救的,我的心是他的。若他不在,这一生我宁可独自度过。"

柳思卿无言以对,只能默默退下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鹿清竹的身体渐渐康复,但她的心却像是死了一般。

她不再绣花,只是日复一日地做着粗活,沉默寡言,如同一具行尸走肉。

三年后的一个暮春,郡府迎来了一位贵客——新任的监察御史宋大人。

下人们都退下吧,本官要与郡守大人密谈。

宋御史挥了挥手。

鹿清竹与其他仆役一同退下,却被宋御史的随从悄悄拦下。

这位姑娘留步。

那随从低声道,我家大人有事相询。

鹿清竹疑惑地跟着他来到府后的一处僻静院落,只见院中站着一个背影熟悉的男子。

谢...谢公子?

鹿清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那人转过身来,正是谢沐白,只是他已不再是当年的白衣公子,而是一身素袍,面容沧桑了许多。

清竹,好久不见!

谢沐白轻声道,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。

鹿清竹控制不住自己,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:"你终于回来了!这些年你去了哪里?为什么不给我消息?我...我以为你..."

谢沐白轻轻回抱住她,声音哽咽:"清竹,对不起。这些年我一直在查证当年家族的冤情,如今终于有了转机。宋御史是先皇旧臣,愿意帮我上书昭雪家族冤屈。"

鹿清竹泪流满面:"你...你还好吗?"

谢沐白苦笑:"活着,就是好的。只是...清竹,我不能带你走。我现在仍是通缉犯,前途未卜,不能连累你。"

鹿清竹握紧他的手:"沐白,我等了你三年,不求大富大贵,只求与你共度余生。无论你去哪里,我都愿意跟随。"

谢沐白深深地看着她,眼中满是挣扎:"清竹,再给我一些时间。若事情有转机,我定来接你。"

我相信你。

鹿清竹坚定地说。

谢沐白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:"这是当年的'归雁图',我一直带在身边。现在物归原主,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。"

鹿清竹接过,打开一看,惊讶地发现绢布背面绣着一首诗:"春风十里不如你,山河万里不及卿。苍海横流无归处,唯有清竹伴终生。"

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,这一刻,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。

6

鹿清竹接见宋御史随从一事,你可知晓?

郡守夫人柳氏冷声发问,眼中满是怒火。

鹿清竹跪在地上,心头一紧:"回夫人,确有此事。宋大人随从向奴婢询问府中杂事,奴婢如实相告。"

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?

柳氏拍案而起,宋御史此行乃是奉皇命调查三年前谢沐白案,而你却与他随从密会!

说!!!

你可是知道谢沐白下落?

鹿清竹心中大惊,面上却不动声色:"奴婢不知谢公子下落,只是回答了随从的问询。"

柳氏冷笑:"是吗?那府中暗探为何看到你与一陌生男子在后院相拥而泣?那人又是谁?"

鹿清竹心跳如雷,知道事情败露:"那是...那是我远房表兄,多年未见,故而激动。"

满口胡言!

柳氏厉声喝道,来人啊,给我把她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,严加看管,不得踏出院门一步!

鹿清竹被拖出去重打,疼痛难忍却咬紧牙关,一声不吭。

她知道,谢沐白此行凶险,若她供出实情,将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。

夜深人静,鹿清竹躺在床上,伤痕累累,痛不欲生。突然,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。

谁?

她警觉地问道。

是我。

窗外传来柳思卿的声音,开门,我有要事相告。

鹿清竹挣扎着起身开门,柳思卿一脸焦急地闪了进来。

思卿,这么晚了...

柳思卿打断她:"清竹,谢沐白有危险!郡守大人已派人追查他的下落,指控他勾结朝中奸佞,意图颠覆朝纲!"

鹿清竹脸色大变:"不可能!沐白此行是为昭雪家族冤屈..."

郡守大人与丞相府交好,岂会让谢家平反?

柳思卿急道,"你必须尽快通知谢沐白,让他即刻离开!"

鹿清竹心如刀绞:"可我被禁足了,如何通知他?"

柳思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:"将此信交给城西杏花村的老农,他是谢家旧仆,自会转交。"

鹿清竹接过信,决然道:"我亲自去送信。"

你疯了?

你现在伤势未愈,且被严加看管,如何出府?

鹿清竹坚定地说:"为了沐白,再大的风险我也要冒。思卿,只求你帮我一次,用药将看守迷倒,我去去就回。"

柳思卿无奈,只得应允。

夜色如墨,鹿清竹忍着剧痛,悄悄潜出府邸,直奔杏花村。

然而,刚到村口,她就看到远处火光冲天,喊杀声震天。

不好!

鹿清竹心中大惊,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。

只见村中乱作一团,官兵挥舞着火把四处搜捕,村民四散奔逃。

谢沐白果然藏在此处!给我搜!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

一名官差大声喝道。

鹿清竹躲在暗处,心急如焚。

突然,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村后的树林中一闪而过。

沐白!

她不假思索地追了过去。

树林中,谢沐白被三名官兵围攻,已然负伤,却仍然奋力抵抗。

沐白!

鹿清竹失声叫道。

谢沐白回头,见是鹿清竹,神色大惊:"清竹,你怎么来了?快走!"

就在他分神的瞬间,一名官兵挥刀直取他的后心。

沐白,小心!

鹿清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。

一声闷响,鹿清竹挡在谢沐白身前,后背被长刀刺穿。

清竹!

谢沐白声嘶力竭地喊道,双眼充血,如同疯魔,手中长剑横扫,将三名官兵尽数击倒。

谢沐白抱起满身是血的鹿清竹,泪如雨下:"清竹,你为何如此傻..."

鹿清竹虚弱地笑了:"沐白...我终于...做了一件...对的事..."

别说话,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!

谢沐白抱起她就要走。

鹿清竹摇摇头,伸手轻抚他的脸:"来不及了...沐白,答应我...好好活下去...为谢家...洗刷冤屈..."

不!清竹,你不会死的!

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看遍山河,一起白头到老的!

谢沐白泣不成声。

鹿清竹微笑着,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:"沐白...若有来世...我还...愿做你的...清竹..."

话音未落,她的手垂了下来,生命如同风中残烛,悄然熄灭。

清竹!清竹!

谢沐白抱紧她的身体,悲痛欲绝,仰天长啸。

这一夜,杏花村外,一代绣娘香消玉殒,一段痴情付诸东流。

7

宋大人,下官有要事禀报。

一名侍卫匆忙跪下。

宋御史放下手中奏章:"何事如此慌张?"

杏花村一战,谢沐白虽然负伤逃脱,但...鹿姑娘为救他而身亡。

宋御史脸色大变:"什么?清竹姑娘死了?"

是。

侍卫低头,据目击者称,谢沐白抱着鹿姑娘的尸体失声痛哭,之后带着她的遗体不知所踪。

宋御史叹了口气:"传令下去,暂停追捕谢沐白。"

这...

侍卫犹豫,郡守大人有令...

本官自有主张。

宋御史挥手示意他退下。

待侍卫离开,宋御史望向窗外,喃喃自语:"沐白啊沐白,你这又是何苦..."

深山之中,一座简陋的木屋前,谢沐白手持铲子,一下一下地挖着墓穴。

他的衣衫破损,满身血迹,眼神空洞,如同行尸走肉。

墓穴旁,鹿清竹的遗体用白布包裹,静静地躺着,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。

清竹,你看,我给你选了个好地方。

谢沐白声音嘶哑,这里山清水秀,春有花开,秋有枫红,最适合你这样爱美的姑娘。

没有回应,只有山风轻拂,树叶沙沙作响。

谢沐白继续说道:"记得你说过,最爱看雁南飞的景象。这里正对南天,每年秋日,你都能看到成群的大雁飞过。"

铲子挖入土中,又一次,又一次。

清竹,我对不起你。

谢沐白的泪水滴落在新土上,若不是我的执念,你本可以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。

墓穴终于挖好,谢沐白小心翼翼地将鹿清竹放入其中,动作轻柔,仿佛怕惊醒她的沉睡。

清竹,我知道你听得见。

谢沐白声音哽咽,"我答应你,一定会替谢家洗刷冤屈,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所爱之人并非叛徒。"

他从怀中取出那幅绣着归雁图的绢布,轻轻盖在鹿清竹的面上:"这是你的心血,如今物归原主,陪你长眠。"

最后一抔土覆上,谢沐白跪在新坟前,三叩九拜:"清竹,来世若再相见,我定护你一世周全,不让你受半点委屈。"

他取出一把匕首,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,埋入坟前:"此生虽不能与你白头,我以此发为证,生死与共,永不相忘。"

安葬完毕,谢沐白没有立即离开。

他在墓旁搭建了一座简陋的茅屋,日日守在坟前,或读书,或吟诗,仿佛清竹仍在身边。

今日读到一首诗,你可要听?

谢沐白靠在墓碑旁,轻声道,相思树下说相思,思郎恨郎郎不知。

你生前最爱听我读诗,如今我日日诵读,也不知你在九泉之下,可还听得见?

没有回应,唯有山风呜咽,如泣如诉。

七七四十九日过去,一身素衣的谢沐白消瘦得不成人形,但眼中的坚毅之色却愈发明显。

清竹,我要走了。

他跪在墓前,声音低沉,宋大人暗中派人送信,邀我入京,欲助我昭雪家族冤屈。

此去凶险,但我必须前往。

你在此安心长眠,待到冤屈昭雪之日,我必回来看你。

说完,他起身拜别,毅然转身踏上孤寂的山路。

山风萧瑟,落叶纷飞,一袭白衣渐行渐远,终于消失在山的尽头。

8

京城,深秋时节,落叶满地。

陛下,微臣有冤情上奏!

早朝之上,宋御史挺身而出,声震大殿。

文武百官纷纷侧目,龙椅上的年轻天子眉头微皱:"宋卿有何冤情,但说无妨。"

宋御史高声道:"启禀陛下,三年前谢氏一门被指勾结北敌,满门抄斩,独剩三公子谢沐白逃脱。然微臣近日查明,此案实为冤案!"

大胆!

丞相石文轩厉声打断,谢氏勾结北敌,证据确凿,岂容诬蔑朝廷!

宋御史不为所动:"陛下明鉴,微臣手中有确凿证据,证明当年北敌密函乃是有人栽赃陷害。更有谢将军生前密奏,揭露朝中奸佞与北敌勾结之事,此奏章当年被人截下,未能呈递先帝御览。"

殿中哗然,石丞相脸色铁青。

呈上来。

天子沉声道。

宋御史将证据呈上,天子仔细查看,神色渐渐凝重。

传朕旨意,即刻召谢沐白入宫面圣。

天子掷地有声地说。

侧殿门缓缓打开,一个身着素袍、面容清瘦的男子缓步走入,正是谢沐白。

他行至殿中,跪下叩首:"罪臣谢沐白,叩见陛下。"

天子目光复杂地看着他:"谢沐白,你潜逃三年,为何今日敢入京师?"

谢沐白抬头,眼中毫无惧色:"陛下,臣为谢家昭雪冤屈而来。臣宁死不辞,只求还谢氏一个清白。"

你可知欺君之罪?

知罪,但臣所言句句属实,甘愿以性命担保。

天子沉默片刻,忽道:"宋御史呈上的密信与奏章,你可认得?"

谢沐白接过一看,神色激动:"此乃家父亲笔!内中所言北境将领勾结敌国一事,皆为石丞相所为!"

放肆!

石丞相勃然大怒,谢沐白,你诬陷朝廷重臣,罪加一等!

谢沐白冷笑:"石丞相何必动怒?若无此事,何惧查证?"

陛下明鉴,谢沐白三年前已被定罪,如今又造谣惑众,实乃大逆不道!

石丞相跪下请罪。

天子目光如炬,扫视群臣:"谢氏一案,朕决定重新调查。宋御史与刑部尚书共同负责,三日后回复朕。至于谢沐白,暂押宫中,听候发落。"

陛下!

石丞相大急。

退朝!

天子起身离去,不再理会。

宫中客房,谢沐白独坐窗前,望着远处的青山,思绪万千。

沐白。

宋御史推门而入,神色凝重。

谢沐白起身相迎:"宋大人,如何?"

宋御史叹了口气:"石丞相势力庞大,朝中半数官员依附于他。此次查证,怕是难上加难。"

谢沐白面无惧色:"宋大人放心,我已做好赴死的准备。只求能在死前,替谢家洗刷冤屈。"

宋御史看着他:"沐白,你心中可有遗憾?"

谢沐白目光黯然:"一人而已。她为我而死,我若不能完成她所托,何颜面对她在九泉之下?"

宋御史拍拍他的肩:"放心,老夫与你父亲交情匪浅,绝不会让你们含冤而死。"

三日后,朝堂之上,气氛肃然。

陛下,微臣查明,谢氏一案确实另有隐情。

宋御史高声道,当年密函乃是伪造,字迹与谢将军笔迹有异,而谢将军生前密奏中提到的北境将领叛国一事,亦有实据可查。

石丞相阴沉着脸:"宋大人,此案已定三年,你贸然翻案,是要与朝廷对抗吗?"

宋御史不为所动:"真相只有一个,无论过去多久,冤屈终将昭雪。"

天子沉吟片刻:"传谢沐白。"

谢沐白被带上殿来,跪伏在地。

谢沐白,朕问你,若朕为谢家平反,你有何要求?

天子问道。

谢沐白抬头:"陛下,臣只求三事:一,恢复谢家名誉;二,为谢家死难之人建祠祭奠;三,允臣归隐山林,不复出仕。"

不求官职爵位?

天子有些意外。

谢沐白苦笑:"臣心已死,无心仕途,只愿了却父志,余生守墓而已。"

天子目光炯炯:"朕允你所请。即日起,谢氏一案平反昭雪,恢复谢家名誉,追赠谢将军为忠烈侯。"

陛下!

石丞相大惊失色。

天子厉声道:"石文轩,谢案另有隐情,你身为丞相却未能明辨是非,罔顾忠良,实乃失职!即日起,削去丞相之职,降为庶人,待案件查明,再行定夺!"

石丞相面如死灰,无言以对。

谢沐白叩首谢恩,泪流满面:"陛下圣明,谢氏上下九泉之下,当感陛下隆恩。"

天子目光柔和:"谢爱卿,朝廷需要你这样的忠臣。你可愿为朕所用?"

谢沐白坚定地摇头:"陛下,臣心已许他人,只愿归隐山林,了此残生。"

天子叹了口气:"既如此,朕不强求。但你谢家忠烈可嘉,朕当厚葬谢氏英灵,为天下人所知。"

谢沐白再拜:"谢陛下隆恩。"

就这样,谢家冤案得以昭雪,谢沐白功成名就,却选择功成身退,归隐山林。

9

沐白,你当真要走?

宋御史站在城门口,不舍地看着谢沐白。

谢沐白背着简单的行囊,一身素衣,神色平静:"宋大人,家族冤屈已昭雪,臣子之责已尽,如今只想回到清竹身边,了却此生心愿。"

宋御史叹了口气:"你才华横溢,朝廷正是用人之际,若你留下..."

谢沐白微笑摇头:"宋大人,我心已死。此生唯一所求,不过是能守在清竹墓前,日日诵经念佛,为她积福。"

见他去意已决,宋御史不再劝阻,取出一个锦盒:"此乃陛下赐予,说是给谢将军立祠之用。另有一封密旨,你且收好。"

谢沐白接过,深深一揖:"请宋大人代谢陛下隆恩,沐白感激不尽。"

两人相对而立,一时无言。

保重。

宋御史终于开口。

谢沐白拱手一礼,转身离去,背影决绝而孤寂。

漫长的归途,谢沐白走得极慢。

他走过曾经与清竹相遇的陇西郡,走过他们初次相见的绣坊,走过那个命运改变的灯会之地。

每一步都是回忆,每一步都是心痛。

终于,在离开京城两个月后,谢沐白回到了那座埋葬清竹的深山。

清竹,我回来了。

谢沐白站在墓前,喃喃自语,我做到了,谢家冤屈已经昭雪,你的心愿已经达成。

墓前的茅屋已经破败,但墓碑却被人打理得干干净净,周围种满了鲜花。

是谁...?

谢沐白惊讶地环顾四周。

我来了几次。

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
谢沐白回头,看到柳思卿站在不远处,手中捧着一束野花。

思卿姑娘?

谢沐白行了一礼,多谢你为清竹守墓。

柳思卿摇摇头,将花放在墓前:"清竹是我最好的朋友,她走得太突然,我心中愧疚,只能以此聊表心意。"

谢沐白黯然:"都是我的错..."

不必自责,清竹不会怪你。

柳思卿安慰道,对了,你可曾听闻郡守夫人之事?

谢沐白摇头:"我方才回到此地,尚未知晓陇西之事。"

柳思卿叹了口气:"郡守夫人因清竹之死深感愧疚,染病不起,临终前命人为清竹立了衣冠冢,还捐出千两白银,为她修建了一座绣坊纪念馆,永远纪念这位天才绣娘。"

谢沐白眼中泛起泪光:"清竹生前最爱绣花,有这样的纪念,她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。"

两人站在墓前,默默无语。

我要在此长住了。

谢沐白最终打破沉默,思卿姑娘若有暇,可常来看看她。

柳思卿点点头:"我会的。"说完,便转身离去,留下谢沐白一人在墓前。

从此,谢沐白在清竹墓旁重建茅屋,日日守在墓前,或读书,或吟诗,或只是静静地坐着,仿佛清竹仍在身边。

他用宋御史给的银两,在山脚下建了一座谢氏祠堂,供奉谢家先祖以及在冤案中去世的家人。

每逢初一十五,便下山祭拜,尽孝道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谢沐白的头发渐渐染上白霜,但他仍坚持每日为清竹朗读诗文,仿佛她仍能听见。

清竹,今日读到一首诗,你可听?

谢沐白靠在墓碑旁,轻声道,此生若能得幸福,怎敢轻言放弃。

奈何命运多舛,只能来世再续前缘。

你生前最爱听我读诗,如今我日日诵读,也不知你在九泉之下,可听得见?"

没有回应,唯有山风轻拂,落叶纷飞。

又过了十年,谢沐白已是满头白发,但仍坚持每日为墓前添新花,诵经念佛。

这一日,他如往常一般坐在墓前,手中拿着那幅曾经的"归雁图"——这是他离开前从墓中取出,随身携带的唯一念想。

清竹,我老了。

谢沐白声音沙哑,这些年,我日日思念,夜夜难眠。

如今家族冤屈已昭雪,父母在天之灵也可安息,唯有对你的思念,越发深沉。

他展开归雁图,轻轻抚摸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:"你看,你绣的雁群多么生动,仿佛随时会展翅高飞。可惜,我们的缘分,却如同这绣线,断在了半途。"

山风忽起,归雁图从谢沐白手中飘落,轻轻落在墓前的青石上。

谢沐白伸手去捡,忽觉胸口一阵剧痛,身子一歪,倒在了墓碑旁。

清竹...

他艰难地转头,望向墓碑,嘴角露出一丝微笑,我...要来...找你了...

话音未落,谢沐白的眼睛缓缓闭上,再也没有睁开。

此时,一队南飞的大雁正掠过山头,发出阵阵鸣叫,仿佛在为这对痴情人送行。

10

师父,那里又有人来了。

小沙弥指着山门外,好奇地问道。

老方丈抬头望去,只见一行人正缓步而来,为首的是一位年约三旬的男子,面容俊朗,举止文雅。

阿弥陀佛,施主请留步。

老方丈起身相迎。

那男子行了一礼:"敢问大师,此山之上可有谢沐白谢先生的墓?"

老方丈微微颔首:"施主所言不差。谢居士墓在山顶古松之下,与其妻合葬。"

多谢大师指点。

男子又是一礼,便带着随从上山去了。

一路攀登,众人终于来到山顶。

只见古松之下,两座墓碑并排而立,墓前鲜花盛开,香火不断。

爹,这就是谢先生和鹿姑娘的墓吗?

男子身旁的少年好奇地问道。

男子点点头,神色肃然:"是啊,这就是谢沐白先生和鹿清竹姑娘的长眠之地。他们的故事,天下闻名,成为千古佳话。"

他们真的很相爱吗?

少年继续问道。

男子叹了口气:"是啊,深爱至极。据传谢先生在清竹姑娘墓前守候了二十余年,直到去世,都没有离开过。后人感其至情,将两人合葬于此,以全其夙愿。"

少年若有所思:"爹,您为何每年都要来祭拜他们?"

男子目光复杂:"因为我的母亲,便是当年帮助他们的柳思卿。她临终前嘱咐我,一定要照顾好这对苦命鸳鸯的墓。"

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旧绢,小心翼翼地展开,正是那幅曾经的"归雁图"。

这是传下来的遗物吗?

少年好奇地问。

男子点头:"是啊,这幅'归雁图'是鹿清竹姑娘亲手所绣,谢先生视若珍宝。据说他去世时,手中仍握着此图。我母亲将它收起,代代相传,以示纪念。"

他将归雁图轻轻放在墓前,又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钱香烛,一一点燃。

爹,您说他们在天上团聚了吗?

少年望着袅袅升起的香烟,天真地问。

男子微笑:"我相信是的。他们在阳间未能长相厮守,但在天上,必定已经团聚。这世间真情至死不渝者,天必垂怜。"

父子二人在墓前肃立良久,直到香烛燃尽,才依依不舍地离去。

又过了百年,谢沐白和鹿清竹的故事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奇。

无数文人墨客为之感怀,写下诗词歌赋;无数痴情男女为之叹息,以为爱情楷模。

而在那座深山之中,两座墓碑依旧并肩而立,风雨不侵,岁月无痕。

墓前的野花年年盛开,墓上的青苔年年深绿,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爱情、忠诚与牺牲的古老故事。

每年秋日,大雁南飞时,总有无数游人来到这里,凭吊这对痴情人的故事。

传说每当明月高悬,微风拂过,墓前的野花会轻轻摇曳,仿佛在跳一支只有爱人才懂的舞蹈。

而那飞过的雁群会在墓前盘旋,发出阵阵鸣叫,如同在歌颂这段千古不泯的深情。

有人说,在特别的夜晚,能看到一对璧人的身影在墓前漫步,低语浅笑,弥补生前的遗憾。

他们的爱情,穿越时空长河,成为永恒。

世事浮沉,朝代更迭,唯有真情不灭。

谢沐白与鹿清竹的故事,将如同那幅"归雁图"一般,永远留在人们心中,成为不朽的传奇。

【全终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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