导语:
我从没有想过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会变成天人永隔。
我回想着曾经在樱花树下问他:“如果有一天我厌倦了这里的生活,你愿意带我逃离吗?”
他说“只要你想,我随时奉陪。”
我暗信着他的承诺,等他回来见我。
“周绛,我好想再看你一眼。
”病床上,直到最后一刻,我也没等到他回来。
可是,我却不知道,他守了我的坟墓整整一辈子。
正文:
1
比冰锥更为刺骨的,不是落在我脸上的巴掌,而是我爸刺进我心底的每一句话。
他猩红着眼,拿着桌上的啤酒瓶狠狠砸向了我。
“我要你有什么用,跟你死去的妈一个贱样。”
“赔钱货,你怎么不跟她一起去死。”
我瑟瑟发抖,强忍着玻璃碎片划过我的脚踝。
我爸好赌,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钱,活生生将我妈气死了,他也疯了。
连葬礼都没有办,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山头埋了。
我不愿意他继续堕落下去,但每次的劝说换来的只有更痛的毒打。
他扯着我的头发就往桌上撞。
“爸,我错了,别打我了。”
“我真的错了...爸。”我声音沙哑的央求他,他放了手,我的额头也撞得不成了样子。“我呸,你个小贱人,生来就该被我打。”
他揣着桌上的半瓶酒离开了房间,走前还不忘踹我一脚。
我蜷缩在桌角,触摸额头的手满是鲜血,刺骨的痛麻痹了我。
“妈,为什么留我一个人...”窗外下着大雨,我的心也像是缺了一角。
第二天一早,我爸像往常一样向我道歉,无足轻重。
“闺女,爸错了,爸保证再也不会这样了。”当晚,他还是带着仅有的钱去赌博了。
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,赌赢了给我画个饼说带我过好日子,输了就把我堵在房间施暴。
我身上五颜六色的青,早就数不过来了。
明明曾经的爸爸对我很好,我们一家三口总是被人羡慕。
自从我12岁那年,他染上了赌博,我幸福的家就破灭了。
我妈和他争吵中,就这样被活活气死了。而我,变成了别人口中没妈的孩子。
刘主任心疼我的遭遇,有工作时老是会想到我。
他说虽然帮不了我,但希望我的生活不成问题。
他介绍了一份导游的工作给我,那天,我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。
“姜雪啊,这次来了一批游客,一周后给你发工资。”
“好的,我会好好带的。”刘主任小心翼翼指着我脸上的淤青,我抬手将它遮住。
“刘主任你放心,我会好好盖住的。”
接到游客的第一天,我就注意到里面有个男人,不同于其他人,走在队伍的最后面。总是拿着个相机在记录。
“大家休息一下,待会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。”
我环顾四周,他一个人坐着,摆弄着他的相机。
“方便给我看看吗?”
“当然可以。”我发自内心的说他拍得好。“我只是还原了他们原本的样子。”
他拿回相机,翻阅着每一张图片,每张都带着生命力。
“我叫周绛,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“姜雪,接你们的时候说过了。”......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,就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。“
我给你也拍一张吧。看这里。”
他举起相机,那一刻我却条件反射,两只手臂挡在自己的额头前。
“不好意思。”两秒后,我突然反应过来,知道自己有些失态。
“是我唐突了,但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,可以告诉我。”
他的视线落在我手腕上的淤青和伤口上,我快速拉下衣袖将狼狈藏起来。
2
“不用了...”
“你可以信任我,我认识几个很靠谱的律师。”我摇摇头,他也不再坚持。
“那我重新给你拍一张吧。”
我没拒绝,怯怯的看着镜头,在他的引导下,我开始丢掉了对镜头的戒备。
“很上镜呢,等我洗出来带给你。”他毫不保留的夸赞着我,看着相机露出欣赏的神情。
过了许久,继续启程,这次他紧紧的跟在我身后。
下午三点,突然受降雨影响,我们不得不辗转回落脚地。
“下这么大的雨还怎么玩,扫兴。”“真烦人,我浑身都湿透了。”
......周围的游客冷不丁的开口,像是在埋怨我带了一段错误的路。
“咱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,等雨停了再出发。”
我放下头发拨弄着上面的雨水。周绛突然站起身,走到了人群最前面。
“听说这里的雨天是最美的,大家今天可有眼福了。”
“有人要跟我出去看看吗?”我站在他面前,看着他随意的扣下帽子,擦肩而过时留给我了一个心安的眼神。
陆续有人跟着他的脚步走了。“好不容易来一趟,我可不能错过了。”
作为导游,准确说,这里雨天不好看。
我捡起右手边的水杯,跟上了他的步伐。
下雨的躁动,似乎因他而散。雨天路滑,湿泥陷在各处。
“有没有会急救的,我老婆手摔伤了!’’
人群里有人大喊,其中掺杂着女人的哭声。我顺着声音赶过去,已经有人在处理了。“我学过急救,可以帮你。”
只见妇女面前蹲着一个穿冲锋衣的男人,熟练的包扎着。“还需要帮手吗?”
闻言,他转头看向我。
“当然需要。”
我查看着所有的地方,只剩下打结这最后一步。
“最重要的一步交给你了。”
他缓缓起身,裤子上全是泥土,他满不在意,捡起地上的相机。
我安慰完大姐,准备起身。
“你也擦伤了,我给你处理一下吧”
我刚才只顾着往前赶,摔了一跤,全然没注意破了口。
伤口处附上了一抹清凉,居然不痛。他耐心的给我处理着,让我想起了我妈。
“你怎么会随身带急救包。”
“工作需要,形成习惯了。”
“你这个是小擦伤,注意不要碰水。”
侧着头的他,好温柔。
他脸上有些许的少年气,说话却分外的让人心安。
那天晚上,一群陌生人聚在一起聊天。“姜姑娘,今天谢谢你啊,没有你我今天都不知道怎么办了。”
那个手受伤的妇女坐在我面前道谢。
“唉,我没帮什么忙,就打了个下手。”
“你谦虚了啊姜姑娘,人家小周都告诉我了,你做了最重要的一步。”
“回头我得好好向你领导夸夸你。”
听到这里,我转头看向身旁的周绛,皱了皱眉。
他却摆摆手笑着眨了两下眼睛。
“姜姑娘,你多大了,有男朋友了没有?”“快满19岁了,没有男朋友。”
“这么好的姑娘,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小子?”“月老一直都给我牵的网线,信号一直不好。”
说完我自己先笑了,虽然有些勉强。
“这月老也太不地道了吧。”
旁边的周绛更是直接笑得眼角炸了花。
“那小周呢?多大了?做什么的?有女朋友吗?”
3
“额...我啊,今年25岁,是战地记者,没有女朋友。”
突然被Q到,他似乎也显得有些局促。“你俩别紧张,我就问问。”
“哎哟,老太婆,你怎么那么八卦,你又想给人做媒啊?”
“行行行,我不说着这个,不过他俩蛮合适的耶。”
“差六岁...”
“你个老古董,你大我十岁我有嫌你老吗?...”
这是真当我们听不见啊,我和周绛目光相撞的瞬间,空气凝滞了半秒。
快速移开,又对视上了。好尴尬。“我应该长得还不错吧?”
他先一步开口说话,手机的屏幕亮了又灭。我诧异的看着他,下意识看着他的五官。
“蛮帅的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。”
“没有啊。”却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。
我撑起自己的身子,直愣愣的看向他。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打鼓。
“你真是...”话没说完,他眼神像泄了气,嘴角还留着笑意。
那个晚上,我的心里留下了暗暗的悸动。
三月,樱花已绽满枝,留人欣赏。
我带着游客到了目的地。
“今天,大家就在这里赏景,大家随意吧。”我收了喇叭,坐在一棵树下。
周绛直接同我坐下,擦拭着相机镜头。“你怎么不过去?”
“我镜头的女主角在这里,我能到哪里去。”他盯着我的眼睛,笑意很深。微风适时的刮来,飘了一场花雨,花瓣落了我一身。
“要帮忙吗?”
他低声问,带着些明知而问的促狭。
我抖着身上的花瓣,任凭它划过我的脸。“不用了,很少的花瓣,我自己...”
话音未落,他的拇指擦过我的脸。拿掉我睫毛上的花瓣。
“说谎。”他轻笑,手指却没有离开。
“明明这里还有一片。”
我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,耳根不由得发烫。“姜姑娘,快过来合照!”
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。
“来了。”我赶紧起身,周绛很自然的跟在我身后。
有人笑眯眯的打量着我们。
“年轻人感情真好。”
我们同时开口:“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......这几天,确实很快乐,一种我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的轻松。
突然有些贪念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。
一周的旅程,只剩下了最后两天。却突然接到我爸的电话,说他快死了,让我赶回去。我让刘主任给我结了这几天的工钱就离开了。
匆忙的一句告别都没有。
回到家。我爸却像个没事人一样,地上全是酒瓶。他喝得烂醉,我知道我又被他耍了。“闺女,挣到钱了没有,你爸我没酒喝了。”“我没钱。”
“没钱!没钱你回来干什么。贱人!”
我爸语气一下就变了,他扯着我的衣领将我拽过去,狠狠的扇了我两个耳光。
顿时我的脑袋被一口缸罩着,什么都听不见了。可他还在骂我,看他喷着口水,该是骂的很脏。
他将我重重的扔在地上,伤口又裂开了。眼看他举起的拳头又要落在我的脸上,我闭眼准备承受,拳头却始终没有落下来。
4
“人要学会反击。”
周绛的声音出现在我耳边。我爸被推倒在地,他将我圈进了怀里。
“贱人,学会找野男人了是吧,你看我不把你腿打断!”
我爸扶着自己的腰,从地上爬了起来。“大叔,打人是犯法的。”
“我是他老子,你管不着!”我爸直起身握拳就要揍他。
他直直的掏出相机正对着我爸。
“你再敢这么对她,这份视频只会出现在警察那里。”
“我会怕警察吗?!”
他的手悬在了半空,随即甩下。
“算你狠。”
我爸拿着酒瓶夺门而出,走时恶狠狠的瞪着我们。
“他一直这么对你?’’
他拉起我的手坐在床上,开始给我上药。破败的房间和他格格不入,他是闯进我生命中的优胜者。
“我习惯了。”六年来,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,我好像特别能忍。
“为什么不报警?”我眼神空洞,陷入了寒冰。
“我爸是我唯一的亲人了,我做不到...”“他以前不是这样的。”
我把头埋得越来越低,他却用手一把将我的脸拉到他面前。
“你的善良用错了地方。”
“姜雪,沉默永远没办法逃离,这是他的人生,不是你的。”
“人都是会变的,不要把你的人生和他绑在一起。”我突然鼻子一酸,倔强的擦去眼角的泪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我眼眶热热的,心里却塞了块石头,闷闷的。“照片洗出来了,问刘主任要了你家地址,想亲自给你送过来。
”“哎,幸好我来了。”他皱着眉察看着我身上的伤,每看一眼,眸色就更重了一分。
掩在衣下的,不止伤口,还有我说不出口的委屈。他撕下一截布缠在我的手臂上。
“明天我就要走了,如果你愿意,跟我走。”他的眼睛里,似有怜悯。
我没说话,只是用手不断地搓着掌心。
“不着急,你想好再回答我,或者我这次工作结束就回来接你。”
他摸着我的头安慰,我却只感受到口腔传来的血腥味。
“明天你走之前等我一下。”我攥着他的衣角轻扯。
“好。”他走后,留了几张照片还有给我防身的一把小刀。
我望着桌上的照片看怔了神。
“原来,我也可以这么漂亮。”
当天晚上,我翻了所有地方找妈妈留给我的怀表。我泄了气。
“怎么会没有。”我喃喃道,想到了那个自私的父亲。
我揣起桌上的小刀就冲进了他房间,里面腐朽般的寂静。
我翻了能藏的所有地方,毫无踪迹。“你在干什么!”
背后传来呵斥,手里的刀差点掉落。“我的怀表呢?”
“你说我手上这破烂啊?’’他掏出怀表在手上晃晃,一脸嫌弃。
“这坏掉的东西拿去换钱都没人收。”我伸手去抢,落了空。
“这是我妈留给我最后的遗物,你拿去换钱,你还有没有心!”
“遗物,我没嫌弃是死人用过的东西都不错了。”
“你怎么能这么冷漠,这是你送给我妈的定情信物啊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试图找到一丝愧疚。
什么都没有。
“早知道就不送了,浪费老子的钱。”
他嘴里道着恶心,把怀表扔在我的脚边使劲踩,我趴着从他脚下抠出来。
5
“我妈当年真是瞎了眼。”
“老子今天赢了钱,心情好,不跟你计较。”他直接掠过我躺在床上数钱,我快步离开,多待一秒都像被活埋。
那晚,我将怀表擦得锃亮,像新的一样。
攥着怀表沉沉的睡了下去,直到天亮。
樱花开得正盛,他站在树下任由花瓣停在身上。
“等很久了吧。”
“你再不来,我就要被埋在花下了。”
他半开玩笑,期待我的答案。
“想好了吗?”
“如果有一天我厌倦了这里的生活,你会带我走吗?”
淅淅的风声,伴着他温柔的话进入我的耳朵。
“我说过,只要你愿意,随时都可以。”
他是战地记者,有更广阔的天地,而不是属于我。
“他是我爸,我唯一的亲人了,除了打我应该做不出更过分的事了。”
“我想再试试,最后一次,我等你回来见我。”
我想过他打我,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。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。
“记住,无论如何,学会保护自己,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个。”
“即使他是你爸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我取下怀表戴在他的脖子上。“我妈说这个可以保平安,我一直很平安,却没躲过我爸。”
“现在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他,希望你一路平安。”他反复摸着怀表。
“好,等我回来接你,记住,打不过就跑。”我希望他平安,因为他是继妈妈走了以后,唯一这般心疼我的人。
风萧萧的,他递给我一个盒子,动身离开。到家拆开盒子,里面是一部手机,和一张手写的电话号码。
我刚准备拨过去,“砰!”倾斜的房门被我爸一脚踹开。
我将盒子盖住藏在身后,呼斥他出去。
“跟个野男人玩了几天,敢命令你老子了。”“手上拿着什么?我问你拿着什么!”我默不作声,他步步向我逼近。
等我反应过来,我人已经躺在了床边。
血流进了眼睛里,听不见声音。
只见我爸一把将手机摔在地上,砸了个稀巴烂。
“我呸!”
“想找野男人,没门,你这辈子都只能在这里!”我始终想不通,我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
我陷入了深深的回忆。
十岁那年,我爸都还是爱我的。
“爸,妈,猜猜我这次考了多少分?”
“就你的水平,爸爸猜能及格就差不多了。”爸爸一如既往的嘴碎。
“错了哟,这次一百分,嘿嘿嘿。”我拿着试卷直接塞到我爸的脸上。
“哎哟,这么厉害呀,那爸爸得好好奖励你。”
“我想吃一大桌好菜!’’
“那妈妈给你做,可以吧小雪?”
“这可不行,爸爸说好奖励你的,我决定给你亲自下厨。”
“你做的好难吃的...”
“哪有,别人还吃不到呢。”
“妈,爸想用黑暗料理毒害我,我不吃,我不吃...”
“妈,快和我跑。”
“你个小崽子,不许跑,别人还吃不到呢!”......
11岁那年,和同学吵架,莫名其妙被老师打了一巴掌。
我爸二话没说,就来了学校给我撑腰。他甚至没有问我原因。
“我只要你给我女儿道歉。”
“其他的我都不需要。”
“为人师,你好意思吗?对一个孩子动手。”
.....那一刻,我爸是我心里的英雄。
我知道,家,永远是我最大的靠山。
12岁,变成了我爸打我和妈妈。
我真的想不通,到底是为什么。
能不能让那个爱我的爸爸回来?以前的爸爸像倒带,在我的脑海里放了一遍又一遍。
而不是我眼前这个冷血的人。
我握紧着拳头任由指甲嵌进肉里,再也不想忍了。
6
我从床底抽出一块板砖,狠狠的往他头上砸去。我爸当场就倒地了。
板砖从我手上滑落,手却止不住的发抖。我怕他死了。
一丝微热擦过指节,还活着。我捡起地上的手机,连开机都做不到了。
“得走,赶紧走。”
而在手机的另一头,周绛拨打了一通电话。“您好,您拨打的暂时无人接听,请稍后再拨。”
“小没良心的。”他熄了屏,乘上了去南国的飞机。
我走到村口,却被自称刘家的人堵着。
“姜雪是吧,想去哪里啊?”那人对着一张照片,反复审视。
“我好像不认识你们吧。”我作势就要走,却被前面三个壮汉挡住了去路。
“你都是我刘家的人了,还想去哪里。”大妈扯着我的衣服,将我推了回来。
“我什么时候成刘家人了?”
“哟,还不知道呢,你爸把你卖给我刘家当媳妇了。”
大妈趾高气扬的看着我,像对着猎物一样。“做交易的是我爸,自己找他去。”
“况且,我不信。”
“他可是收了我800块钱呢,怎么,想赖账啊!”闻言,我的心口被无形的刀扎中了。
刘家出了名的恶霸,他家都死了两任媳妇了。
800块钱,我爸就把我给卖了,真是可笑,我居然还对他抱有幻想。
我失声痛哭,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。
“我就值800块!我还值800块…”“爸,你可真够狠的。”
我不愿意,不能去,去了再也出不来了!我使劲咬了一口大妈拽我的手臂,拼命的跑,顾不得什么了。
“啊!贱人!”
“抓住她,不能让她跑了。”瘦弱的身体没跑出二十米,壮汉扛着我回来将我摔在地上。我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碎了。
“小贱蹄子,还敢咬我,给我断她一条腿,我看她怎么跑!”我被按住了,四肢被禁锢,脚底使不上任何劲。
“把她腿给我废了!”我只见比我手还粗的钢筋举在我的眼前,狠狠地砸在我的右腿上。
“啊!…啊!别打了。”
“你们都不得好死!”
“我看你怎么跑。”......我数了,整整二十三下。
钻骨的痛令我满头大汗,只剩下一丝意识。我下唇咬破了,血从牙缝里渗。
“拖走!”我被他们像垃圾一样拖着,血流了一路,我的右腿断了。
一直拖到了刘家,随意的将我扔进了废弃柴房,我昏了过去。
黑压压的,不知道在柴房待了多久。我唯一能听见的,只有老鼠的声音,我想不到继续活着的意义在哪里。
当晚我梦见周绛了,他让我活下去,我才忍住没咬舌自尽。
不知何时,耳边传来稀疏的谈论声。
“妈,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媳妇啊,这么脏,还是个瘸子,我不要。”
“不喜欢啊,那妈再给你找一个,这个就用来干活。”我半睁着一只眼,刘家儿子看起来都快40多岁了。
我爸还真是狠心,把我交给这样的人。
“她腿都瘸了,能干什么活,把她扔回去吧,脏我的眼。”
“那我800块不就白花了吗?”
“反正我不要,把她扔出我家。这么恶心,我怕有脏病。”
“好,妈都答应你。”我又像垃圾一样被扔出了门。
为什么坏人可以拥有妈妈,而我却没有了。现在我才明白,妈妈以前说的,人不能居于远山是什么意思。
我早该听她的话。断腿的我已经逃不掉了。7我拖着残废的一条腿爬着,倒在了半路。
幸好被刚回老家的王阿婆看到了。将我带回了她家。
“雪丫头,几年不见,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啊。”王阿婆红着眼眶,像妈妈一样将我搂在怀里。
“王阿婆,你怎么回来了?城里不好吗?”我张了张嘴,王阿婆附耳倾听。
“城里不好,没有雪丫头,一点都不好玩。”王阿婆端着粥,小口的喂着我。以前妈妈在时,和王阿婆很要好,她把我当亲孙女看待。
后来儿子娶了媳妇,举家搬到城里了。“告诉阿婆,到底发生了什么,阿婆送你去医院。”
我哑着嗓子开口,告诉了她所有的故事。“你爸畜生啊,你妈她...雪丫头你受苦了啊。”王阿婆脸贴着我,温柔的摸着我的头。
“以后跟着老婆子我,把好日子补回来。”
她将我驮着送去了医院。医生却说我熬不过这个冬天。
“丫头,会好的,不要怕,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了。”
“嗯,阿婆,我不怕。”
“你好好休息,阿婆去给你买饭。”阿婆转身的瞬间,我看到她在擦泪。
从小落下的病根,身体弱,我早就幻想过会有这么一天。只是没想到,这一天来得这么快。
三个月后,我躺在病床上,怔怔的看着医院的房门,没能等到我想见的那个人。
“周绛,我好像...等不到你了。”
“还没告诉你,我有点...喜欢你...”眼角的泪打湿了枕头,指着门外的手,骤然滑落在床边。
钟声十二点,我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。
周绛去南国的第二天就去战区进行了报到。他架着相机去了战后片区。
很不幸敌军撤回来进行了空袭。子弹没有眼睛,硬生生打进了他的心脏。
相机打穿的瞬间,碎片扎进了他的眼睛。再次醒来,已经是六个月后了。
醒来的那天,才发现自己的世界是黑色的。“医生,晚上不开灯吗?”
“你的眼睛被碎片扎伤了,这辈子复明的几率很小,你得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我摸着眼上缠着的绷带,接受不了自己失明的事实。
为了当记者,我献出了自己的全部,现在,再也不可以了。
“失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。”
“如果不是你胸前的怀表挡了一击,再近一分,现在你已经死了。”
我攥着胸前的怀表,想起了姜雪那张脸。“我得去见一个人,医生,我能走了吗?”“你刚醒,还得观察一段时间。”
我请求医生帮我拨了一串号码。
“您拨打的电话,暂时无人接听,请稍后再拨。”
“为什么还是没人接...”
“医生,在帮我打一次。”还是同样的结果。我用了一周适应了黑暗的世界。
一周后,周绛杵着盲杖,顺着记忆被人扶着来了我家。
却被王阿婆告知三个月前我已经死了。
“雪丫头太苦了,老婆子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坚持下来的。”
“7年啊,她太苦了,太苦了...”他听着王阿婆讲我的经历。
动容的脸上逐渐变成愧疚,他没有了眼睛,却在流泪。
“那天,我就该把你带走的啊!”“跟我走了就不会这样了,不会这样...”他溃不成声,愤怒的捶着自己的心脏,连带着心底最悔恨的痛扎了进去。
“我没能见你最后一面...”
“周绛,这里有一封雪丫头留给你的信,她说如果你来,就交给你。”
8
他摸索着接过信封,却忘了自己看不见。将信递给身旁的人。
“念给我听。”
“亲爱的周绛,见字如面。
当你看到这封信时,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。
不要为我难过,你应该祝福我解脱了,一直想对你说声感谢,谢谢你教会我不再隐忍,也许是麻痹了太久,要将心彻底敞开有些困难,但是我听你的话了。
虽然很可惜我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,还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,但我并不后悔。
但最让我可惜的是见不到你的最后一面,我一直坚信,雨过天晴就是新生,还是你教会给我的,
可惜我等不到了,那就把我没得到的都给你,无论是爱,还是我从未拥有过的新生。
那就祝愿你未来一切顺利,自在芳华,无病无灾。” ————姜雪
我永远不会知道,因为爸爸。
意外错过的,是此生与你的最后一通电话。还是在那片樱花树下,
但这次没有了樱花,也没有了承诺。
只剩下了周绛,和孤寂的坟墓。
我也不知道,这个傻子守了我的坟墓一辈子。
相思成灰,未见白头。
这是我埋在心底的遗憾。
又是一年冬,雪落尽了,曾经的青丝成了白骨,只剩下了一场绛雪埋香。